Sep 22, 2012

文學或報導

這幾天或許因為疲倦,讀著賴香吟的《其後》,也追憶起在台大流過的歲月。不只台大時期,從少年的戀愛、徬徨、焦急長大,到大學時浸淫文學卻總想逃脫的過分奢侈,聽團玩團、流連在人群中喧鬧招搖孔雀般的驕傲、討論思想與政治、追尋理想,再到出社會後的打磨、在破報工作時自我質疑、把自己對世界的詰問一字一句寫進文章裡的痛苦與激情、煙灰滿地酒精作祟的夜晚、和朋友們互相舔舐傷口看日出日落的那每一個美好得不真實的晨昏、在部落面對海洋時的寧靜和急切想多做些事的熱情。

或許只是心緒柔軟脆弱下,格外思念台灣的一切。那些日子遙遠了,彷彿都塗上一層薄薄的亮粉,在柔焦的腦中映像裡閃爍甜美而幽微的光。

來紐約念書,是我費了許多氣力做出的抉擇。少年時一心嚮往海洋的彼端,逃離多災而狹隘的島嶼,出來之後才知道我依戀那座小島多深。生活在異鄉,這座混亂美麗的城市以她真實的姿態殘酷地教導我堅強、告訴我我有多麼不足。作為旅人是一種天真不自覺的拒絕,拒絕紮根、拒絕體驗我們行走的那些土地上日常瑣碎而咄咄逼人的困頓。作為居民,雖時間還不長,我已像所有尋常的紐約人一樣許多無奈煩惱。

煩惱房價一直漲,煩惱工作難找,煩惱擠不上地鐵,煩惱要不要買有機食品,煩惱這個月的收支如何平衡。然而作為學生還是奢侈的,走在校園裡,我還是常忽然為此處堆砌著這麼多知識而默默有些感動。有時很想窩在圖書館裡好好讀那些迷人的書本,但我們的課程實作多於講課,校園外、街頭上的狩獵,才是我要費心做的事情。

繼續走這行,真的值得嗎?我清楚自己愛文學遠多於新聞,但如果不捲進人間社會繁雜多變的層層肌理之中深刻了解體會,文學就成了抽象概念的空泛炫技。同樣是寫作,文學提供了曖昧的空間,新聞則要你一絲模糊都不能有。

這行裡,有太多既定的規則我無法認同,還有太多醜陋、太多創傷、太多關於自責的故事。但你無法不寫。為梳開真實而寫,那是文學故事和報導故事永恆的最終目的,也是最令人信服的交會點。每一個瑣碎的片段,皆是湊齊全貌的拼圖。

累的時候需要一根菸、一瓶酒、幾個聊得來的朋友,有時還要加上一場忘記昨天今天明天的瘋狂派對。

然後,繼續挖掘角落裡的小小故事,繼續為這條不知道通往何處的道路,寫作吧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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